石猴心「上」
圣江
清水信仰向
赠昨日七夕与众孙太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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傻丫头揪住他尾巴的时候,齐天大圣的内心是拒绝的。
所以他的身体诚实地抖了抖尾巴,试图唬开那只巴着自己的小胖手。
而这并不起作用,傻丫头被抖得晃晃悠悠,眼瞅着要栽下来,他反倒手忙脚乱,尾巴一圈又稳稳地托住她。
傻丫头大概认为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,咯咯得笑了几声,得寸进尺地顺着尾巴往上爬,约莫是觉得毛绒绒的手感不错,越发欢快地摇头晃脑,爬到他精瘦的腰身上,理直气壮地窝进他勾好的臂弯,小胖手不客气地一捞,正好揪住逗着她的猴尾巴,精准地塞进嘴里。
孙悟空脸都黑了,捏着傻丫头的下巴,妄图撬开吮着猴尾巴的菱嘴儿。偏偏傻丫头不给这个面子,越抢越来劲儿,最后啊呜一口,恶狠狠地咬住。
江流儿碰巧进了屋,踩着齐天大圣痛得尾巴骨发麻,正浑身冒冷汗的当口儿。于是那好面子的猴子霎时将原本摆来抓耳挠腮上窜下跳的架势,掩饰成悠然拭去冷汗的身姿。
“咦?大圣?原来你和傻丫头在这儿呀!”
刚拆了手上夹板的男孩儿跑来,向抱着孩子的孙悟空伸出双臂。
孙悟空自然不以为他是在讨拥抱,毕竟当初江流儿从乱石堆中死里逃生之时,也对他做了同样的动作。当时的他快步上前,不知轻重几分便颤抖地搂住他,却见怀中小儿愣是腾出能动的那只手,揪了揪他的翎羽。
“大圣,你这两根羽毛,好帅啊!”
可怜孙悟空那颗温情涌动的心,又凉成了石头。
瞅着他是要来抱傻丫头,孙悟空边不着痕迹地抢救尾巴,边倒也皱了皱眉,视线扫着江流儿先前的伤处。
江流儿会意,嘻嘻地活动活动手脚,以示自己的痊愈,手便伸来。
孙悟空看傻丫头翻了个身,学着江流儿挥着小胳膊向前倾,心想由着他俩去,怎知这傻丫头仍紧揪着他的尾巴不放,嘴里念叨着“马尾巴”就向江流儿爬去。
于是孙悟空虽竭力保持尾巴的造型流畅,终于也被江流儿发现了别扭。
“你这傻丫头,吃的是什么?快别吃绳子了。”他从傻丫头的乳牙下硬是揪出了毛绒绒的玩意儿,恰好也瞅见绳子那头的大圣,手指头和长得像手指头的脚趾头都扭在一起。
“大圣?”江流儿松开了绳子,知道绳子的由来并不比关心此时的大圣重要。
好面子的那家伙捂住脸,努力忽视尾巴上强烈的痛意。
“没事儿,没事儿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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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的日常对于近来的齐天大圣而言,实属见怪不怪。
将江流儿送回长安城之后,孙悟空没有践行自己先前回花果山的预言,倒是寻了个由头,留在江流儿身边。
小屁孩儿还没痊愈呢,等伤好了就走。
齐天大圣是这么对自己说的。
而江流儿伤好之后,能举着傻丫头漫山遍野地溜玩儿时,孙悟空又找了个借口。
傻丫头粘他,要他陪呢。
待到傻丫头也寻着归家路时,齐天大圣抓耳挠腮,正想着这会儿子要觅个什么由头留下。
“大圣大圣,你不回花果山吗?”
这会儿小屁孩儿又问他。
“你师傅这伤还没好,俺老孙便再多留个几日。”
反正那猴子猴孙五百年没见了,不差这一天两天的闲工夫,一月两月也罢。
小和尚点点头,咧了满口白牙,甚是欢乐。
孙悟空看他笑得这般灿烂,小幅地抿了抿唇,虎牙磕在下唇上,试图用这点痛提醒自己,遮掩唇边勾起的笑意。
其实齐天大圣也没明白,他寻了这么多个理由,是为了说服江流儿接受他的陪伴,还是给自己不舍离去的留下找借口。
所以哪吒踩着风火轮从天而下之时,正看着江流儿趴在那猴子背上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孙猴子脸上没什么表情,瞳仁里不耐烦多过遮遮掩掩的温柔,尾巴倒很是很有频率地惬意晃悠,暴露了他的享受。
哪吒跳下的时候正巧卷起一阵风,吹起半片腰上垂挂的莲瓣。江流儿听着风声,抬头正好瞧见,忙不迭捂住眼睛,红着脸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扭头冲回屋里。
哪吒百思不得其解,孙悟空憋笑不得,半晌解答了句,那三太子脸色顿时如浑天绫般鲜艳,乾坤圈一震便气势汹汹杀来。
一场兵戈相见,晌午大错方才鸣金收兵。
收了金箍棒的齐天大圣一闪烈焰,挥去战甲,大剌剌往草坪上一躺。
此时阳光正好,晒出融融暖意倒又不见得刺眼。孙悟空随意抽了根草叼上,正好瞅见边上直挺挺踩着风火轮的三太子。
齐天大圣拍拍边上的草皮。
“杵那做啥,坐啊。”
三太子熄了脚底风火轮,嫌恶地用脚踩踩草地,纡尊降贵地学他躺下。不知从哪儿掏出一袋锦囊,就冲边上那闭目养神的猴子丢去。
“太上老君新炼的,也就赏你这野猴了。”说罢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袋,摸了颗就往嘴里弹。
“三太子抢的?”孙悟空啐他,不吃且是在手中抛接着把玩。那老头儿小气得和龙王有的媲美,怎得会如此慷慨解囊。
“不告而取。托塔天王李靖字。”三太子一派悠然自得地贯彻嫁祸坑爹的行事做派。
“切!”猴子一声嗤笑,脸上毫毛微微抖着,很是柔软的模样。
哪吒又丢了颗金丹到嘴里,正巧抬头看这天高气爽。真未想到有如此一天,他与那大闹天宫时打得难解难分的泼猴儿,如此心平气和地坐着,由人间眺望,望天庭,云卷云舒。
时间真是有趣的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化干戈为玉帛。
或许这样的比喻有些不符,他们本就没什么滔天的怨愤,只是当年立场相异,效忠不同。
他身为良将,效忠如来,恪守天规戒律。
而齐天大圣,效忠自己,捍卫狂骄自我。
哪吒咀嚼着口中的玩意儿,吞下的是金丹,和着金丹被咽进口舌的是说不出口的欣赏:无论是当年只身闯天宫的骁勇善战,还是入阴曹地府勾了生死簿的狂霸义气。
他原只当他是只石猴,采日月气,裂石而生,便身如玄铁。
那石猴心不知有否,即使有,便也当如躯壳,冷硬无尘。
恰似他哪吒般,托藕重生,孕莲于心。※
哪吒翻身,半撑着脸看那叼着草晃悠的猴子。他似乎惬意得很,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。哪吒满脸嫌恶,太难听了。
——他嫌恶只是出于不知道,这是用来哄傻丫头入睡的。
倘使他知道,大概会在大肆嘲笑那猴儿的同时,领悟到他爹带孩子的心酸。
只是那猴子自得其乐,哼得来劲儿,那小曲儿越唱越柔软,是那猴子的调儿愈发得高了,还是沉淀的情愈发得深了。
彼时哪吒尚不知何谓铁汉柔情,只是侧耳倾听,觉得那曲儿柔软得仿佛一吹就散在风里。
他觉得齐天大圣似乎是变了,变得不再那般戾气横生,像是有什么破石而生,攀上了石猴的心房。
五百年前哪吒就知,他不是无心的野猴妖道;本以为五行山下寂寞的蚕食会令他猴心冷硬,野性更甚,愈发离经叛道,如今却更显背离修罗道。
是什么植上他的石猴心,破石,软化了心房。
他不懂。
就像他不懂临下界前他为何荒唐地南辕北辙,无缘无故去找了龙女,又为何龙女边上的白龙叮嘱他,若在花果山找不着孙悟空,就去长安找找和尚江流儿。
孙悟空闭着眼都能感受哪吒直勾勾的视线,浑身不舒服得斜眼乜他,“怎,以为俺老孙要偷袭?”
哪吒不屑,“也要看你有这能耐否?”
“偷袭个姑娘家可不好。”叼着草的回应含糊不清,他挑衅的笑倒是很好得起了辅效。
哪吒的脾气五百多年也没多少见长,仍旧是声至人来的风火性子。火尖枪一挑,又把风火轮踩得虎虎生风,腾空而起,应下这猴孙调侃。
纵使他丛生疑窦,也只是盘踞在节节藕心里,犯不着问出口。有些总是涉及缠绵的绕指柔,连吐出唇舌都羞而为之。
纵使他问了,这野猴又怎会老实作答。他们是不善言辞的武将,早已习惯刀枪为唇舌,哪里做得这些儿女情长。
打得筋疲力尽之际,哪吒莲花臂一抖,挽了个枪花,虚招子骗退挥来的金箍棒,退了半步,道。
“泼猴,你那满身的气儿,无了。”
当年交手与他的是暴戾斗狠的孙悟空,自封齐天,为所欲为,逆道而行,招招式式见血封喉。
而如今与他过招的仍是狂骄不灭齐天圣,套路相较之下与当年并无改变多少,却不见棍法里滔天的杀气和膨胀的自我,有的只是切磋间冷静的洒脱。
打得妖纹毕现的孙悟空实在没什么陪他唠嗑儿的弯弯肠子,棍身一送啐道,“姑娘家家,净扯着俺老孙身上有膻腥气儿没有,娇气!”
哪吒眼光一顿,一个空踏震出浑天绫,二人复又缠斗一块儿。良久天色微暗,西方的彩霞已褪了三分色,孙悟空收了招,瞟了眼哪吒,着上那黄衫,抖抖尘便往回走。
哪吒似乎享受起了这人间美景,枕臂任夕照如红莲般纹上脸庞,边瞅着孙悟空走向江流儿居处的方向。
嘎吱木屋,倚窗而眠,牙牙学语的人间娃娃和聒噪烦人的挂单和尚,俩。
孙悟空倒也叠臂在后往回走,心里盘算着小屁孩儿炊了饭与否,冷不丁听身后哪吒抛来一句疑惑。
“昔日美猴王,怎得穿成这般。”
哪吒只是单纯地困惑,不是什么歪歪门道的挖苦和费了心思的婉约嘲讽。后者孙悟空听过太多,分辨出也不是难事。
他停步,搔搔脖子,抛回个答案。
“又不是姑娘家,哪那般讲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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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修后重发
近日完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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